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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还亮着，估计这是村里唯一一盏还未熄的灯，四周一片沉寂。母亲斜着靠在床前的木椅子上。听她鼻孔里轻轻地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看来她睡着了。母亲确该在这个时候熟睡，因为她已经累了，忙碌了一夜，疲惫了。不知道是不是“米娜”已经来了，屋外的树，墙上的菜篮，缩水变松的玻璃窗，历经几十年沧桑还未“下岗”的老式房门，发出不堪折磨的呻吟声——“稀稀嗦嗦哐当哐当”。也说不定它们正配合着演奏一曲常人无法听懂的交响乐，我是听不懂的，管它是呻吟还是演奏，对我来说都是噪音，都是烦躁的喧响。
麻木的关节持续着灼热的疼痛，不，也许用“疼痛”这个词形容现在的感觉太过于简单，太过于抽象了。但此时那种说不出的难受已经让我不想再去深究用什么词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些。脚丫子是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眼睛也比我先疲惫了，昏黄灯下一切显得那样模糊不清，但人是清醒的。我知道，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忘了这是第几次痛的无法入睡。每当这时候，我便会盼着黎明的到来，因为只有那时，我才可以在疲塌中渐渐睡去。或许我也害怕黑暗，因此，每次被疼痛折磨得睡不着的晚上，房里的灯彻夜明亮。倘若哪个夜里起来上厕所的邻居看到了，第二天便会训起自己不听话的儿子：你看人家小哥多用功，我做梦把尿都吓出来了，他还在认真学习，不向小哥学习这一辈子有的你苦。
有谁知道这时的我眼眶里正打转着滚烫的液体，手捂着发热的关节强忍着不敢哭出来，听到这真有点哭笑不得，压着哆哆嗦嗦的嗓音嘟囔一句：要是真学我才一辈子有的你苦。
很小的时候，只知道别人可以玩的自己却不能玩，假若耐不住这种被孤寂的感觉，放任着好动的天性去玩一些勉强可以玩的，接下来的便会是整夜的疼痛；长大一点的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命运，责怪命运的不公平，难道注定要我与病痛纠缠一辈子吗？为什么得这种病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社会上的那些十恶不赦的坏蛋。于是从那时起，生活也似乎以自己为中心而生活着，就像电影一样，自己就是主人公，所有看似与自己这个角色没有关联的人物，都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存在。但是，为什么偏偏要我扮演这个角色呢？出于对这个角色的不满，我开始自暴自弃，我想，反正我也是一个上帝遗弃的孩子，少了我一个，地球照样自转。那段时间，我就是一只受伤的豹子，谁要靠近我我就跟谁急。甘愿一个人躲在一个角落任伤口流血而死。
不知道是自暴自弃达成了一定的“成果”，还是上帝对我自暴自弃的惩罚，十岁那年的一场大劫让我明白死亡其实离自己并不远。接连几天的脑袋瓜剧烈疼痛伴随着倾肠刮肚的呕吐，把我弱小的生命折腾得临近崩溃。恰巧那段时间当地流行感冒，当时我们农村的意识并不高，父母也没有多想，抱着我跑到镇里的小医院随便医生抓了点感冒药回家。回家之后便迫不及待的煎了发汗要趁热给我服下。我也很配合的强忍着脑袋瓜的剧痛，蒙着被子躺在床上。
记不清是怎么睡着的，当朦朦胧胧地有一点感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母亲的怀里，用一条毯子裹着。母亲焦急地喊着我的小名。看不清旁边还有一个谁把手伸过来用指甲在我鼻子前面使劲的扎。从自己身体在母亲怀里颠簸和一股股冷飕飕的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可以判断，这不是在家里，而是正赶往某个地方的路上。接下来的事都差不多忘光了，也说不定是根本没有记起过。后来听母亲说，他们抱着我跑到镇医院插了几个小时的氧气管子，强心针都打在肩膀上了。我仍是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第二天天一亮立刻雇了辆送货的小货车把我送到市里的大医院，才被诊断为“蛛网膜下腔出血”，通称“脑出血”。虽然知道了病因，但是当时医院里根本就没有因子，单单靠输血压根就控制不了病情。我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医生们不知所措，说如果我一直不醒就完蛋了。母亲面对医生的焦急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蹲在墙角抹眼泪和祈求各路神灵救救她遭罪的儿子之外已经想不起应该做点别的什么了。
用家人的话说，那就是神仙真的显灵了，几天过后我终于醒了。接下来的半个月，把冻挪西凑凡是能借来的钱都花光了，父母只好背着大致还算正常的儿子办理了出院手续出院。还好后来一切恢复正常，没有留下什么毛病。
从鬼门关溜了一圈回来，我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开始懂得珍惜所拥有的，并学会了追求。我的第一个愿望就是长大了当一名医生。从自利的一面来说，也就有了医学常识，懂得怎样去照顾自己的病。从此，一到生病没有去学校的时候便去找叔叔了解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身为乡村医生的叔叔也很赞同我学医的想法，很乐意的把医学书一本一本的向我提供。后来，当真正意识到自己根本不适合当医生的时候，一切梦想紧跟着破灭，我知道，学校也不会接受我这样的学生的。从那时起，脑子里重新出现了一个概念——毕竟我是上帝遗弃的孩子。我想，我所做的都是徒劳，即使追求了又怎样呢？不会有结果的，每个人读书不就为了考一所好的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吗？既然我连大学都上不成，读书又有个屁用呢？终于母亲看不下我的自甘堕落，哽着喉头对我说，就算上帝真的遗弃了我，我也照样是她的儿子，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就会照顾我一天，只是哪一天她走了，我又该怎么办呢？那一次我也哭了。
我明白自己欠父母的太多了，在我的记忆里，服气始终在外打工，很少回家；而母亲除了忙于地里的粮食蔬菜，一有空就给别人做零时工，风雨无阻，胃病也累起来了，就在上工之前放几片止痛药在裤兜里。曾经有一次母亲给人挑沙子，挑到晚上上楼睡觉都是父亲背上去的，第二天稍好了点继续出去干活。别人的父母干活都为了供孩子读书，等孩子有了成就便能报答父母，但是，我不止一次的想对父母说：“爸妈，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走了，我该拿什么报答你们呢？”
现在应该是下夜了吧，感觉有点冷。母亲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熟睡着。可能她太累了，没有感觉到冷，也有可能这点冷跟其他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原想拿一条毯子盖在她身上，但是那段距离对我来说真的很远。而且，我也很想享受一下此时红肿的关节略略舒缓了一点的感觉，生怕自己一动，关节又痛了起来，母亲又要为我忙碌。再等会吧，等天亮了，太阳出来了，也就不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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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30 09:11:29
发表于 2011-6-30 10:31:31
